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遞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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遞刀

一晃半月已過,芳華殿內院落的西南角,一樹橙色金桂開得旺盛。夕陽餘暉下,微風卷起滿樹芳香侵染整個院落。

崔宥安看著崔宥眠漸漸從自責中走了出來,這才放心離宮。

她不知,待她離開後。

人雖一直待在寢殿休養,未出門半步,卻夜夜無法入眠,總是精神恍惚。

其實她的身體已經大好,卻總是一個人呆楞,徐曼潁的話如同魔咒總是時不時徘徊在心間。

西落的日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房內,崔宥眠倚在窗邊,被餘暉拉長了身影,卻見嬌小的人兒望著廊前的一株桂花出了神。

門外,喜兒推門而入,她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,只知對小姐下毒的徐家女自盡,她將這個消息告訴崔宥眠,崔宥眠也只是楞了片許。

自打游學出事後,崔宥眠雖看著與素日沒什麽不同,但喜兒自幼伴著她,熟知這段時日她在人前強打精神。

“小姐身子還未好利索,不如奴婢伺候您躺下。”

崔宥眠似乎根本沒聽到她的話,只是喃喃道:“桂花酒釀當是極好的。”

喜兒心中一喜,這些時日,崔宥眠的胃口很不好,幾乎不怎麽吃東西,她也勸過幾次,但效果不甚。

如今聽到崔宥眠話,立馬道:“今年剛入八月,桂子尚未開花,不過去年腌制的桂花釀一直留著呢,奴婢這就去做來。”

不多時,一碗熱騰騰的吃食便擺在了崔宥眠面前。

起初,崔宥眠只是對著這碗桂花釀小圓發楞,就在喜兒擔心放涼了不好吃時,崔宥眠拿起湯勺一口一口猛吞下去。

喜兒從未見過她如此饑不擇食,“小姐,您慢點,整蠱都在呢。”

誰知,在她的提醒下,崔宥眠直接拿起湯蠱猛灌,喜兒這才慌了神,忙上去制止,但都被崔宥眠推開。

女子幾乎是懲罰自己般,不管不顧。

就這麽半蠱下肚,許是胃裏再也容納不了,崔宥眠又都全部吐了出來,但她不死心,又是一頓強咽,接著又是狂吐......

幾番折磨下來,原本身子就弱的人更加憔悴。

喜兒被嚇得不輕,又攔不住,直接跪了下來,哭道:“小姐,您要懲罰就罰奴婢吧,別這般糟踐自己的身子。”

屋內其他宮婢見狀也都跪了下來。

崔宥眠的脾氣一下上來,摔了手中的湯蠱,責怪起自己來,“為什麽不吃!為什麽吃不下!”

下人們伺候在側,這些日子凝神靜氣,總怕惹了人清凈,此刻見崔宥眠發脾氣,又怕殃及魚池,一個個收拾了東西退了出去。

屋內,只剩崔宥眠與喜兒主仆兩人。

屋外,一片樹影斑駁中,一道暗影偷偷藏著。

“那時,母親做了桂花釀,她說待我們吃完她就從宮裏回來了,可當時我只覺甜食太膩,一口都沒嘗......”

崔宥眠整個身體都在顫抖,她苦笑一陣,眼淚卻簌簌落下,“你說,我為什麽會這麽壞呢!為什麽就不吃呢!”

“小姐,都過去了......”

霎時,只聽得主仆二人的啜泣聲。

一直徘徊在芳華殿外的男子不禁攥緊了拳頭,謝宣旻這些天的日子也不好過,皇城司那裏事務雜多,徐裕程手上遺留下來的問題不少,好多都是冤假錯案,又無從查起。

加上那夜大雨,他將人送回後,自己也病了好些天,但心中記掛著人,想到那晚崔宥眠眼中的難過失望,總想著做些什麽來彌補,於是暗查了當年崔夫人入宮一事。

想著,這兩日該有消息了。

身後,阿泗的腳步漸近。

他剛從宮外回來,一早回了永安宮,沒尋到主子,便猜到人會在此。

“怎麽樣了?”謝宣旻直接開口。

這些年他暗中建立了龐大的情報網,朝中大臣誰家沒點腌臜事,他都了如指掌,唯當年崔夫人入宮一事至今未有任何線索。

在崔夫人入宮後,所有接觸的人和事皆被處理,不是求了恩赦出宮,就是犯了事被看管杖殺,而那些恩赦出宮的人,也在不久後得病離世。

阿泗這些時日也是異常忙碌,知道主子放不下崔二小姐,所以暗自走訪了情報中任何可疑的地方,終於挖了一些線索。

“紅湘樓內有一歌姬,她有一姐妹是戶部尚書外室的好友,那外室以前是在宮中當差的,偶然聽她說崔夫人當年入宮時,為其領路的宮女是她一同入宮的姐妹。”

“領路宮女?”謝宣旻疑惑,按他之前查到的,當年入宮那日凡是與崔夫人有接觸的都被處理了。

“那些人是都被處理了,聽那外室說,當年崔夫人入宮時領路的宮女中途換人了,她當時負責給各宮送浣洗的衣裳,遠遠瞧見衛兒領著崔夫人入宮的,至於後來為什麽衛兒沒事,另一個宮女卻遭了殃,她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
“衛兒?”

“就是那個領路的宮女,與外室一同入宮的。”

謝宣旻明了,“或許有人保下了她,又或者是中途發生了什麽事而換了宮人。”

“那外室也是這麽想的,據她說那幾日衛兒肚子不舒服,經常做事到一半就去如廁。”

“如此倒也說得通。”謝宣旻皺眉,會這麽湊巧?他又問,“那現在那個衛兒身在何處。”

阿泗:“這才是最不可思議的,在肅王府。”

“嗯?!”肅王府就是三皇子的府邸,當年崔夫人入宮是為了向淑妃求情...個中關聯?他想:“這倒不是湊巧了!”

“主子所言極是。那衛兒原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宮女,卻在那件事後被淑妃要回了自己宮中,不久就晉升為淑妃宮中的教習姑姑,現在三皇子立府主事,又被撥至王府來,成了王府的管事姑姑。”

夜十分安靜,除卻不遠宮殿中尚還依稀聽得的幾聲啜泣。燈影浮動,人心徘徊。

阿泗隨著謝宣旻的目光向殿內望去,問道:“主子,這消息需要傳過去?”以往,這些事,謝宣旻會暗中替崔宥眠掃清障礙,但經過上次他瞞她一事,謝宣旻忽而沈默,心中有了計較。

“交給青蕪,她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阿泗略顯擔憂,就二小姐現下的精神狀態,他不確定此舉可行。謝宣旻又十分篤定道:“她比你想得堅強!”

那時,他與她流落鄉野,那般絕境中,她亦能不屈地活著,如今她心懷對母親的愧疚,會自責會難過會宣洩,但絕不會逃避。

**

謝宣旻不知在此站了多久,直到芳華殿的燈火熄滅,憂慮多時的人入了眠,他才安心離去。

而芳華殿這些時日的狀況也早就有人回稟了昭仁宮。

皇後因為大皇子與徐曼潁一事終究郁結難耐,加上帝王的態度,昭仁宮內外謹小慎微,宮中一片壓抑。

在崔宥眠遇險受傷後,皇後也只是派了身邊的嬤嬤過來慰問兩句,還是在人昏睡的時候。

皇後如今只想挽回君心,重拾徐家在君王心中的分量,故而很多事都放權給了淑妃,自己則一心禮佛,深居簡出,為國為君祈求上蒼庇佑,國泰民安,風調雨順。

她放低姿態,做足功夫,大皇子的糊塗賬總算沒再被拿來大做文章,徐家女依舊貴為皇後,只要不是謀逆那等大罪,百年世家又何懼。

今時今日,這些打擊也只是令徐家受創,根基依舊在。

佛堂內,皇後一身淡青色長衫,未點珠釵,素面朝上,被徐嬤嬤扶著從殿內走出。

“芳華殿傳來的消息,那丫頭雖醒了,總也時好時壞,聽說昨兒嚷著要吃桂花酒釀圓子,卻又胡吃海吃,最後將整蠱都摔了,您說她這是怎麽了?”

皇後思忖片刻,道:“看來是受驚不小,本宮也著實沒想到曼潁那丫頭竟這般瘋癲,最後只得作繭自縛!平白無故連累了大皇子!”

提及徐曼潁,皇後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,當她得知大皇子與其茍且後也是做好了納入宮中做個側妃的,等將來有了孩子,又有她這個皇後在,曼潁自得以立足,徐家還愁日後?

偏偏那丫頭一根筋!

徐嬤嬤明白皇後的氣惱,附上一句,“女公子辜負了娘娘的良苦用心,不過好在娘娘姿態放得低,倒也沒與聖人再生出齷齪來,只是便宜了淑妃。”

聞言,皇後倒不在意,“本宮就怕她不作妖!”

“聽聞不少低階嬪妃最近都被喊去麗鳴宮學規矩,雖入了八月,但秋老虎的威力也不小,小主們在大太陽下一站就是兩個時辰,不少人叫苦連連呢。”

皇後冷哼,“她是急於在後宮立威!”

“如此倒顯出娘娘素日的平和,終究是聖人從外頭帶來的,眼界太短。”

徐嬤嬤又想到另一事,“三皇子被封為王立府主事,淑妃近日又廣發請柬,連咱們的儲妃都請了,而朝中不少觀望的官員有意靠攏。如今徐家受挫,太師派人傳話來,徐家百年世家之首,斷不能就此被人拿捏。”

皇後微笑著一臉篤定,“徐家與本宮唇寒齒亡,若不是為了那點軍權,本宮又何必受這些!本宮算是想明白了,鳳命女必是要留下,畢竟國師開口斷無錯漏,但崔岐手中的軍權也可換個人……

聖心難測!

既如此,當年崔夫人入宮一事也當給崔岐透露點,他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嗎!”

皇後倒是很想看看,大將軍與聖人的手足情到底有多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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